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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2013年6月21日下午,主題為“回歸·想象力”夏季思享沙龍在北京舉辦。沙龍由鳳凰衛視主持人邱震海主持。主辦方邀請了二十余位各界嘉賓,近二十家媒體共40余人與會。嘉賓包括著名企業家王石、政治學學者吳稼祥、大律師張思之、法學教授何兵、青年學者周濂、熊培云、梁鴻、廉思,紀錄片導演李成才、張釗維等。

萬科董事會主席王石應邀與會,兩年半哈佛求學,王石先生的演講儼然帶有美式風格,他用近10張圖片,前后講了五個小故事,為大家帶來主題為“企業家的自我更新”的精彩演講。王石分享了自己被罵為“王十元”的故事,講到“三頭牛”的故事,再講到阿拉善SEE的故事。他認為在當下企業家是一個被消費的群體。企業家應該有“擔責人”的心態,不能國內一有風吹草動就“用腳投票”移民國外,而應該勇于承擔,共同推進“用手投票”的良好風氣。
王石先生的演講實錄如下:
王石:
非常感謝媒體們給我這么一個機會,做主題發言,這是我的題目:企業家的自我更新。原來那個題目太大(原題為“企業家精神與中國未來”-編者注)。
我放幾張圖片講幾個故事,企業家一般來講應該是多干少說,很可惜中國現在的現狀,企業家不但干而且說,而且成為一個被消費的群體,成為一個很活躍的、多講的群體。我現在也變成干得不多、說得挺多的人。
“王十元”的故事:中國社會對財富至今沒有一個正經的看法
這個圖片曾在網上相當流行,2008年汶川大地震,出了這樣一個帖子。汶川地震發生后很多企業捐款,萬科當天捐了200萬,很多企業500萬、1000萬上去了。很多網民說萬科怎么這么摳門,就捐了200萬,是不是應該多捐一點。我就萬科捐200萬進行了回應,大意是中國是一個災害頻發的國度,進行慈善捐款是可持續的。我認為200萬不是一個少數目,在萬科的普通員工中一般要求捐款不超過10塊錢,大概意思是這樣的。為什么說不超過10塊錢?這捐1塊錢和10塊錢意思是差不多的。但如此言論就遭到鋪天蓋地的攻擊,一天時間內網上攻擊量大概是50萬、60萬。我的意思是說,我曾是作為一個登上珠峰的企業家、被當作英雄來看待的,是中國改革開放20年20人紀錄片的主角之一,作為中央電視臺選的一個非常正面的形象出現的。因為這樣一個帖子被打翻在地,被叫為“王十元”。網友說,雖然你王石登上了珠峰,但你的道德高度還不如一個墳頭。這是網上評論。還有一個是網上不評論,掌權的當權者也很憤憤不平:你企業家不就是賺兩個臭錢嗎?你們賺的錢那是我們讓你賺的,我們存到你這里的。這個時候就要讓你表現,你怎么不表現?200萬不多,都是稅。就因為這個言論,主流當權者和網上民間輿論、包括“80后”等不同的群體形成了驚人的一致,對王石進行個人人身攻擊。
我的問題是,上面掌權者屁股決定大腦,這個可以理解,他們認為一切都是他們創造的,企業家就是要服從。中國傳統社會歷來重農輕商,認為商人就是壞蛋,無奸不商。但問題是,在商品社會下成長的一代人,“80后”甚至是“90后”的思想是同樣的,這令我很擔憂。就是作為中國的企業階層,我指的不是大型的國有企業,而是指靠自身成長起來的第一代企業家,就是說中國民營企業家。我們知道2008年之前,我無論從官方、主流媒體和民間都是一個比較正面、完美的形象。但就因對捐款問題的發言,突然發現你陷入了非常孤立的境地,像汪洋大海的孤島,孤島的大水不是我們看得上的,竟然就是我們的年輕的一代。所以,當時我感到非常沮喪。實際上,這么多年(5年)過去了,雅安地震了,人們再回頭看看我那個帖子,說你沒說錯,你很理性。當時汶川地震發生后的群情激昂,雖然現在平息了下來,但骨子里仍沒有改變。是傳統社會對于工商階層、靠自身努力積累財富,自身靠做商業、工業盈利的錢,到現在沒有一個正經的看法。2008年時沒有,到2013年還是沒有。這是第一個故事,王十元的故事。
三頭牛的故事:深圳的拓荒牛變成了孺子牛,外灘的金融牛則昭示了上海希冀恢復昔遠東金融中心的雄心,展示了與國際接軌的財富觀。
第二個故事,三頭牛的故事?催@三頭牛會發現似曾相識,第一頭牛是我到深圳之后的第二年,我是1983年到深圳的。中國著名雕塑家潘鶴先生應當時深圳市委書記梁湘的邀請,為反映特區精神塑造了這頭牛。我們主要看照片的后面:盤根錯節的樹根,牛用力拔千斤之力,要把樹根拔出來。有一次我跟潘先生交流,說他要創造拔這個樹,是拓荒,是開疆拓土,公眾創造財富的寓意。潘先生的意思不是這樣的,潘先生說,大樹相當于千年的大樹。剛才的講演(指吳稼祥“天下主義”的演講)我不大認同,中國如何天下大同(樓盤)代表未來?我認為中國傳統的兩千年社會要拔掉,政權等于是樹干砍掉了,但思想盤根錯節,它的家天下、集權主義、小農意識還嚴重束縛我們這個民族走向現代社會。潘先生說這個雕塑的意思是如何把千年的封建思想連跟拔掉。但這并不等于說,中華文化沒有優秀的東西,這不是一回事。有些東西是阻礙我們前進的,深圳這一頭牛是拓荒牛。但如果現在上騰訊還是上百度會發現這個牛有了另外一個名字:孺子牛。我們當然知道,孺子牛是什么了,就是非常的溺愛小孩的牛。當然在魯迅的“俯首甘為孺子牛”中有另外一種新意,為人民甘心情愿奉獻一切,沒有抱怨。我們知道,孺子牛和拓荒牛相比,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坦白講現在就是要你埋頭干活,任勞任怨。“王十元”的形象不符合孺子牛的形象,我就是讓你干活,給你掙錢的機會,讓你捐好幾千萬,你捐200萬。
回頭看看這頭牛,在上海外灘,這是什么牛?2010年世博會時候,黃浦區政府約請一位美國雕塑家雕塑出來的:外灘牛(PPT圖),放在金融廣場上的。由此我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現在上海要打造金融中心,重塑上海曾作為遠東金融中心的地位。我們會發現這頭牛和這頭牛(如圖:華爾街的銅牛)很類似,這頭牛就是華爾街的銅牛。你會發現何其相似,只不過上海的牛比較年輕,比較像我們江南的水牛,顯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怕虎來源于哪里?來源于華爾街的銅牛。這兩個雕塑出自于同一個美國雕塑家莫迪卡。上海黃浦區政府邀請誰,顯然不是暗喻了,要請雕塑華爾街銅牛的雕塑家做上海外灘牛。我發現在上海,中國人的財富觀才開始和國際接軌。我們不講天下,或者講普世,但在這里找到了普世。首先是對財富的一種肯定,對財富的一種向往。顯然和上面把拓荒牛解釋成孺子牛,所追求的價值有很大差別。
當然本質來講,怎么看待財富與怎么追究,如果沒有拓荒者的精神、企業家的精神、創業的精神,就是另外一個意思了。所以我們會發現,三頭牛,從第二頭牛到第三頭牛會發現,如果有外灘牛的精神,可能就有所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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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企業家的故事:不是用腳投票,而是用行動擔責
我們再看100年前,1917年的美國企業家是什么形象?一看到它我就平衡了(如圖)。不要以為,創造財富的美帝國主義他們的企業家形象比我們更好,距今不到一百年前,他們是這個樣子的。1917年俄國革命那一年,洛克菲勒是這樣的形象。如果我曾耿耿于懷的話,我看到這張圖就很平衡了。我也對我們的民族充滿了希望,不要以為社會對你不公,這樣的新教精神、新教改革就追求很好了。這些當年開疆拓土的美國企業家形象比我們好不到哪里去。
當年美國,我們的同行是這樣的形象,唯利是圖,不顧工人死活、,管社會福利。他們是怎么回答的?他們是什么樣的聲音、是訴苦、是用腳投票、還是移民到國外,他們在做什么?
這張圖片(PPT圖)是一個醫生給小孩看病,世界上因發明一種抗菌素拯救了多少病人,我們那個時代叫盤尼西林,即青霉素。青霉素是誰發明的?當然不是洛克菲勒,而是洛克菲勒基金里的科學研究工作者發明出來的。
這是洛克菲勒對中國的援助項目,如果看照片,我們會看到,這是援助的協和醫院,F在洛克菲勒基金援助的協和醫院在中國是排名第一的醫院。我們因為種種原因,萬科的公益基金曾經和一個基金打交道,發現這個基金專門在中國農村進行貧窮地區的醫療救治。我們經過一年的了解、合作,驚訝地發現,這個基金一年200多萬美金,我們覺得這不是很大的數。后來才發現這個基金的前身是洛克菲勒基金援助中國的協和醫院的工程尾款,因為戰爭停止了,用這個尾款成立了基金。而這個尾款的基金每年援助的錢也就是這個基金的利息錢。這讓我感到非常驚訝。洛克菲勒基金所做的活動始終還在中國往前走,無論中國走向哪條道路,它只為了向中國中下貧窮的人群進行道義上、實際上的支援。也就是說洛克菲勒靠自己及家族的行動,向社會證明了什么是企業家,企業家如何對待財富。
阿拉善SEE的故事:企業家在公益組織里學會了“妥協”
反過來說說中國,在2004年我有幸參加了中國企業家成立的組織阿拉善SEE,一個進行環境保護的組織,我非常感謝能參加這個組織。很多人以為,我是這個組織的發起人,實際上不是,我是被發起的,完全是一種被動參加。但參加后獲益不淺。長話短說,在這個組織中,我收獲最大的是“妥協”二字。
我當選第二任會長時做了講演,1983年到深圳后,我的創業詞典中沒有“妥協”二字,但在公益組織里,企業家學會了妥協,妥協不僅是一種修養,而且是一種自信、包容,甚至是代表著未來。
重慶故事:企業家也應該在社會面臨倒退、危險的時候站出來說“不”
另一方面,剛才我舉了洛克菲勒的例子,中國未來怎么走是不確定的。是要否定財富,還是要劫富濟貧、絕對平均主義,絕對沒有自由的平均主義。比如說重慶(樓盤)事件,雖然過去了但我覺得它不是偶然性的,雖然薄熙來不掌權了,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思潮,在目前來講大有人在,也不乏執政者。
我們看到這位先生(PPT圖北京大學法學院賀衛方教授照片),在重慶事件時,有一位學者,公開的站出來說“不”。當時我很反感薄熙來的唱紅打黑,但我沒有公開出來說過。我相信中國在走向現代化,如何忘卻過去不好的東西,如何與世界接軌?作為企業家本身不能光干活不說話,或者少說話,即使少說話、不說話,但也應該在社會面臨倒退、危險的時候站出來說“不”。
這是我五年前去金沙江漂流(如圖),我們知道金沙江水流湍急,但有堰塞湖,遇到堰塞湖時水非常緩慢。在緩慢的時候,可以欣賞兩面的峭壁,峭壁上有潺潺流水,你會突然意識到,這滔滔江水是由這樣一股一股的泉水匯成的。在座各位都是一股一股泉水,可以匯成滔滔江河。希望中國未來往下怎么走?在不在上層?我覺得是在的。但更重要的是在我們中間,我們每個人,我們每個人希望往哪里走,就會匯成滔滔江水,匯成大河大江不可阻擋。謝謝。
邱震海對話王石:希望轉型社會中企業家更多用手投票,而不是用腳
邱震海:
謝謝!王石先生。您會不會擔心未來您或者像您這樣大企業家的財產被共產?有一天不是薄熙來,或者其他人上來了,把你的財產奪去了。
王石:
從重慶事件來看剝奪的不僅僅是資產,還可能是你的生命。從重慶事件包括很多強拆事件來看,這是一個大問題,不是擔不擔心的問題,而是沒有根本解決。#p#分頁標題#e#
邱震海:
剛才您講企業家用腳投票、企業家移民,是對未來擔心,對框架不安寧的感覺。
王石:
對,但中國未來,企業家用腳移民是一種選擇。但我希望在這種轉型社會中,企業家更多還是用手投票,而不是用腳。
邱震海:
像您講的阿拉善SEE非常好,中國企業家在中國整個轉型中發揮的作用,您怎么評估?
王石:
現在是三種力量,一種是政府的,政府非常強大,第二是企業。第三是社會。相對而言,最弱的社會。相對而言的,政府允許開放的社會。企業家更多的是在社會中扮演角色,企業家擔任政協委員、人大委員,個別企業家進中央委員會的人可以在政治上扮演更多的角色。但我覺得企業家更多是在社會上盡責任。這是社會的擔當,應該這樣去做,首先扭轉社會對企業家群體的歧視或者不正確的看法。
邱震海:
我說的不光是社會對企業家的歧視,未來10年,中國轉型中,企業家有哪些路徑可以影響這個社會?除了進政協委員。
王石:
進中委、中常委不是企業家的選擇,個別來講還是要政商分開。現在更多是講國進民退,以我個人看法這不是大問題。
邱震海:
為什么?
王石:
更大的問題是商業本身官商勾結問題的更大,為什么?歷史總是有這樣的一個歷程,第一,國有,從經濟學效力原理來講,如果不是最有效力的,一定會失去競爭力。失去競爭力,就會有今天的國進民退,就會有明天的國退民進。所以,如果你相信基本的經濟學效力原理,應該是這樣。
邱震海:
大邏輯肯定是這樣的,但是大邏輯中總有一股螳臂當車,使你進一步,退兩步,進兩步退兩步,中國過去150多年就是這樣的,好多彎路可以避免。
王石:
一談就是過去一百年,但看過去三十年完全不一樣,過去一百年,從上世紀初到抗日戰爭之前,民族資本家,最大的才成長成多大?看看過去三十年,現在最大的民營企業大到什么程度?比如華為、騰訊、阿里巴巴、萬科,規模不僅在中國堪成一比,在國際上也是可以。雖然現在是國進民退,但由于中國經濟發展非?欤城市化非?,即使在被擠壓的空間下,民營企業增長的空間還是不小,中國民營企業現在的問題不是增長速度、資源得不到的問題,而是我們能否做出豐田的汽車,能否做出三星的手機,能不能具備不僅在中國而且在國際上具有同樣的競爭力,有這個才能代表未來。